回鄉

　　常年在外，回老家幾乎像旅遊一樣的屈指可數。又因為疫情的阻礙，已經三、四年沒有回家，想家的欲望與日俱增。剛好暑期媽媽帶著小侄子回老家已經快一個月了，打著接她們回來的名義，心裡其實是想重回久別的故土看看，吹吹輕柔的晚風，聞聞香甜的稻花香，踩一踩結實的土地，抱抱久違的親人們！

　　原以為到了這個年齡，已經是「經歷過滄桑的心不會再有漣漪」，沒想到自從坐上開往家鄉的大巴，它就時不時的高躍幾下。當我在黑夜裡透過窗戶看到馬鞍山大橋、當我在「太白島」服務區看到「蘇康碼」變成「安康碼」，心中有股說不出的親切與開心！而經過六、七個小時後，當大巴士的車門打開，雙腳終於踏上小時候上學必經集市的三叉路口時；當我坐上小舅媽的電瓶車，穿行在黑夜裡依然熟悉的鄉間小路時；當我推開家裡小院重重的鐵門，抬頭望見滿天的星星和掛在香樟樹上的那輪圓月時；當我耳邊偶爾傳來幾聲狗叫，夾雜著公雞的打鳴聲時…我終於確定，自己回到家了！期盼與渴望終成現實，幸福化作暖流，自腳底流轉全身，這是許久未有的心安、踏實與放鬆，偶有失眠的我，竟然一夜睡到翌日中午，想來定是家裡的空氣太好，導致醉氧了！

　　短短幾天的假期即便高溫難耐，仍然阻止不了我想把這些年的遺憾盡收眼底的決心！童年時走過無數次的泥濘小路，如今全都變換成了水泥路。曾經在這些路上趕過鵝群、拉過羊、還放過牛，也曾拿著割麥子、砍油菜的鐮刀，挎著打豬草的籃子匆匆而過！往日的一幕幕浮現眼前，令人感慨萬千！承載著整個童年的地方，不再是當年晴天塵土飛揚、雨天泥濘不堪，幾顆頹廢的雜草倔強殘喘的模樣。平坦的水泥路兩旁，是奮力而起的樹苗，以及人們特意種下的秧秧苗苗：綠豆已經開始由綠變黑，慢慢成熟；豆角只剩下殘枝，稀稀拉拉繞在小樹上；一簇簇秋葵等待不了主人的採摘，正遺憾的老去；個頭碩大的南瓜無法被厚大的葉子掩藏，露出肥胖的身軀；那白如燈籠的小花整齊掛在芝麻杆上，紅、藍色的牽牛花則星星點點點綴在野草雜苗中…林林總總的植物，滿滿當當擠佔著護路地基的邊緣。放眼望去，蔥綠的稻田裡，漸黃的穗子已經無法承受重量，一一彎下了頭。早晨，稻葉上掛滿了露珠，在朝陽的照射下顯得晶瑩剔透，水氣與陽光纏繞在稻田上方，朦朦朧朧似煙如紗，仙氣繚繞；到了傍晚，火紅的晚霞與綠色的稻田相互映襯，格外的協調與美好。

　　尋著淡淡的清香，來到隱藏在稻田之間、開滿粉紅荷花的一方池塘。記憶中，那是某一年冬天，大家按戶、按人出勞力，一鍬一鏟的挖、一兜一筐的抬，辛苦擴修成更大、更深、更能蓄水的池塘，岸邊四周還曾栽滿了柿子和桃樹，是春天裡極美的一景。自從分配給我們家承包開始，前幾年養點除夕飯桌上的年魚，之後因為家人常年在外，疏於打理，不知何時悄悄飄進幾顆蓮子，竟然慢慢生出滿池荷花，連之前媽媽特意放進去的菱角苗，都被欺淩得無處可尋！對於愛花的我來說，這片池塘可真是讓我驕傲與牽掛！粉紅的荷花、嫩綠的蓮子，散發著菡萏的清香，還有熟透了的黑色蓮子，時不時掉落在荷葉上，發出輕微的啪啪聲，甚是悅耳！附近的居民都無人理睬，只有我這個從城市回來的農村人，如獲珍寶般，摘了一盆又一盆的鮮嫩蓮子和荷花，連荷葉也薅上幾片後，才在媽媽的勸阻聲中，極不情願的上岸來。拖著溼答答的衣服和一身淤泥，卻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猛地跳進池裡來個暢快！因為村子裡所有的池塘，不是長滿蘆葦，就是水草叢生，回村的路上，淡淡的憂傷在心裡蔓延開來。

　　四處遠眺，觸目所及盡是臨路而建的一村又一戶，鄉路串連著一座座村莊。幾乎家家戶戶都是磚瓦房，出門就是公路，再也不見兒時的土坯麥稈房。其中又以兩層的小樓居多，房子前面大多圍出方形的小院子，種著掛滿果實的石榴樹、梨樹和棗樹，還有爬滿藤的葡萄樹和絲瓜。有些人也高雅的養了些花花草草點綴其間，還有圈養的雞、鴨，咯咯、呱呱的聒噪著，唯獨很少人願意養豬了。如今各戶人丁稀少，養上一、兩隻聰明伶俐的土狗，不僅可以看家護院，平常還能解悶！

　　在池塘裡清洗和捶打過的衣服，自由的晾曬在院子中間，充分享受來自太陽的關照。院子前面與樓房相對的一排，大半是裝有太陽能的衛生間，還有一到飯點就四處飄香的廚房，比起煤氣灶，我更喜愛能燒出美味絕倫地鍋雞的土灶臺；廚房裡的自來水，減輕了院子裡那口水井的負擔。能融入科技的現代新農村，才是生活的好地方呀！

　　出了院門，是讓我流連忘返的小菜園子，各家根據喜好種上菜苗。在這個季節，辣椒和蔥是少不了的，一茬又一茬的韭菜更是一勞永逸的存在，高產的空心菜，隨便種上幾顆就能滿足一家老小的需求，新鮮的菜籃子，隨摘隨吃，吃不完還有鄰里相互贈送的美好傳統！回家這幾天，我幾乎天天徘徊在小舅媽家的菜園子中，金黃的金鈴子裡，是通紅絲滑的甜瓤，還有清香可口的香瓜、紅黃相間的小番茄、甜糯可口的玉米，甚至發現一株多瓣鳳仙花，是純天然的美甲珍寶，兒時女孩們心頭的最愛！

　　清新的空氣、新鮮的瓜果菜苗、溫馨的小院子、熱情的鄰里親戚、自由的空間，還有我的一池荷塘…這樣的生活，是曾經一心追求大城市的我們如今嚮往的生活！如果可以，多想統統打包帶走。以前只覺得家鄉的村子平淡且落後，沒有山青水秀的耀眼，沒有名勝古蹟的聲名，沒有足以自豪的存在，這次回來卻突然發現，原汁原味的美夾裹著兒時的眷戀，加上些許新的變化，加深了我對這片人間煙火的留戀，如同艾青所言，「我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沉」，也許這就是血脈相連，根之所在，割捨不斷吧！

　　再見了，我的家鄉，我的村子，我的親人們！相聚總是短暫，離別充滿悲傷，只能將這一切輕輕放進我的手機相冊裡，使勁填進自己的肚子裡，拼命塞進行李箱裡。正因為還留著些許遺憾，相信不久後，我們終將重逢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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