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02月號 心動時刻
四面串樓環水抱 幾堆假山嘆自然 揚州何園小記
遠東聯石化 / 陶念慈
信步遊罷，獨坐牡丹廳內，輕揉微痠的雙腿，眼望稀疏的遊客，感受冬日裡陽光的那份清冷。周遭竹林隨風擺盪，沙沙作響，沖淡了不少園內的蕭瑟。冬季探訪何園，景色其次，倒是何園的時光記憶讓人為之悸動。
縱有一曲三彎達千米，名動天下的樓廊，縱有出自人工卻巧奪天工的疊石山房，若沒有何園真正的主人──何氏大家，園中景色又何風流之有呢？
何園初始不叫何園，從東門進去，一眼可見其園名「寄嘯山莊」，後因園主姓何，世人們傳稱為何園。「寄嘯山莊」讓人很容易聯想到艾米莉˙勃朗特寫的《呼嘯山莊》；其實不然，園名實取自五柳先生陶淵明《歸去來兮辭》中的「倚南窗以寄傲，登東皋以舒嘯」兩句，傲氣豪情溢於言表。
穿過月洞門與牡丹亭，映入眼簾的是桴海廳，因造型似船，又名船廳，孔子曰：「道不行，乘桴浮於海」，喻意園主人將船停於揚州，遠離宦海，與「寄嘯」相呼應。廳旁抱柱上有對楹聯：「月做主人梅做客，花為四壁船為家」，船廳四壁皆為玻璃花窗，如今看來，似屬稀鬆平常，但對於何園建造的年代（西元1883年）來說，玻璃可是舶來品，當真是一寸玻璃一寸金。
「寄嘯」意深，園林奇美，園主人怎能擁有此等經濟實力得建，這和他傳奇的一生息息相關。園主人何芷舠，清光緒年間三品大員，歷任湖北漢黃道台、江漢關監督及清政府駐法國公使……等，總而言之，就是集糧官、鹽官、與洋人打交道於一身的官，這些可都是「肥差」，建園資本其來有自。然而，何大人卻在官運亨通的壯年，急流勇退於揚州，想必他是個明白人，發現當時清政府已腐敗無能，大廈將傾，獨木難支，不如萬花叢中過，片葉不沾身。
先祖的睿智與淡薄，成就了後世何家人的功績。來到讀書樓，那是何氏家族的文脈寶邸，每每登上此樓，要繞過東側三段小路，寓意「書山有路勤為徑」，樓前地面則用鵝卵石鋪成水波紋，寓意「學海無涯苦作舟」。當年何家長子何聲灝在這座讀書樓裡「三更燈火五更雞」發憤攻讀，自江南貢院脫穎而出，一路闖過會試、殿試及朝考大關，樹立了祖孫兩翰林的榮耀。樓內陳設其當年考試的試卷、高中的捷報，留下了厚學重教、詩禮傳家的門風。以祖孫翰林、兄弟博士、父女畫家與姐弟院士之美名蜚聲國際。
而玉繡樓則是由紅木扶手引路，召喚著遊人拾階而上一探究竟，這是何家小姐的書房。向門內張望，黑白照片上，一位明眸皓齒的姑娘，手提小提琴盒，穿著晚清時期的學生裝，笑得燦若星辰，背景中的古老揚州城突然也變得生動起來。從來不會多愁善感的我，不知怎麼地，竟有點莫名的酸楚，或許是暮然回首，伊人已逝。書房中的擺設，充滿著濃郁的西洋氣息，但中式琴棋書畫俱全，中西一堂，相得益彰。試想在那「女子無才便是德」的封建時代下，何園主人要有何等開明的思想，才能毫不顧忌的讓女子受教。樓中的每一間臥室都主打西洋風，處處可見的舶來品，顯示園主人對西洋產物的推崇與嚮往。走過樓廊，發現各拐角處均有一個鏤空圓孔，四周用木條圍成井欄形狀，名為廊洞。聽說何園家規甚嚴，每每夜深，粗使的下人是不能到上房走動的，而廊洞就是下人從樓下向樓上遞送飯菜和物件的通道。足見主人的思想無論融入了多少西洋先進開放的原素，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尊卑／男女／主從觀念，還是根深蒂固。
「與歸堂」三字古樸渾厚，落款是「揚州八怪」之一的石濤。緊緊毗鄰何園之南，坐落有以石濤畫稿為藍本的片石山房，原址已傾頹，1989年仿古修復。石濤，俗名朱若極，明朝皇室的後裔，年幼時經歷國破家亡之痛，為躲避災禍，隱姓埋名，出家為僧。他遍訪名山大川，寄情山水，師法自然，不僅是中國畫壇的一代巨匠宗師，更是一位疊石造園的高手。步入小小的青磚門樓，眼前豁然鋪陳一院令人醍醐灌頂、大徹大悟的造景，大師深厚的繪畫造詣及富饒的禪宗意境，盡融於湖石假山間。古人云：「揚州以名園勝，名園以疊石勝」，片石山房的每一景皆巧奪天工，非自然卻似自然，堪稱石濤僅存的人間一孤本。此絕美的疊石藝術，已非我輩凡夫俗子的輕言淺語所能形容，唯親臨得以受之洗禮與薰陶。
何園何其深邃，小記獨敘心曲。何園是揚州園林的首選，名園的代表作，煙花三月的誘惑源頭。江蘇、揚州、園林湖色的傳世絕美，等您來發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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