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財務人的使命——從那場匯改大戰說起

　　當匯改洪濤來襲，如何審時度勢，以最快的速度、最大的能量，在合規合法下，把外幣負債置換為人民幣負債，順利完成避險、去險，是財務人面對這場戰役最大的挑戰……

　　10年的時間夠長，足夠養成一個習慣，形成一種趨勢，產生一種想當然耳的思維。自2005年7月匯率改革起，人民幣兌美元匯率或大幅或溫和或橫盤，至2014年1月，一路升值25%，官方中價由起始的8.11，最強攻抵6.09線，現匯價更積極挺進至6.04線，大量的預測說：升破6.00只是時間問題。現在回頭看，這個時點正是人民幣疲態初露、蓄勢轉向的拐點。

　　2014年3月，人民幣單日波動幅度自±1%放大至±2%，而「新常態」經濟減速的說法也在2014年5月被提出、熱議，然後定調。2014年1月～2015年8月間，市場對人民幣的態度從升值轉成貶值，由現匯價格持續低於中價即可看出端倪，但憑藉著10年升值的底氣，當時些微的煙硝，並未動搖絕大部分滿手外幣負債、人民幣多頭信仰堅定的市場參與者。

　　2015年8月11日這天，如同2005年7月21日一樣震撼。兩次匯改都是方向性的確定，05年搖起了人民幣升值的大旗，而15年則是將中價機制與現匯價靠攏，實質上形同放貶人民幣，這種對長期趨勢的打破，威力不亞於引爆一枚原子彈。一夕變天的後續連鎖反應鋪天蓋地而來，滾滾外匯的需求如洪峰傾瀉而下：急於償還外幣的企業，讓他購匯走了；急於獲利了結的熱錢，讓他購匯走了；原本計畫中按部就班的對外投資，讓他提前購匯走了；嗅覺靈敏的個人，也加速了購匯投資海外資產的腳步。事實上，人民幣為了迎接2015年10月確定加入SDR的喜訊，也基於在「國際化」後減少甚至停止人為操縱、干預匯率的考量，加速為屬於中國的人民幣鬆綁，實質匯率當升當貶終須一戰！人民銀行心知肚明，只是誰也沒有經驗。因此，我們看到的是手持刀斧準備對抗洪水猛獸的勇氣，甭管勝算如何，拼了再說！

　　企業在這場戰役中，扮演微妙的角色，有的是開進口車的既得利益者，有的是開國產車看得到卻吃不到的覬覦者，有的是穩乘了10年的御風而行者，有的則是剛上車的新鮮人。在本國貨幣長期升值的過程當中，企業的財務操作，資產面肯定要留強勢的人民幣，銷售收入以人民幣報價與計價，負債面只要有辦法，就一定借用美元、歐元、日元等弱勢貨幣，因此，只要人民幣持續升值，企業匯兌利益即水漲船高。與此同時，企業樂於借貸的弱勢貨幣，其利率還遠遠低於人民幣，讓企業在飽收匯兌利益下，節約利息費用再下一城。這不是暴利，是國家拱手送給企業的利益，在遵守遊戲規則的運作下，企業拿得合情合理，拿不到、拿少了，或是不知怎麼拿，反倒成了一種失職與罪惡。每年的穩贏，像一曲秀色可餐的肚皮舞，讓企業像個嘗到甜頭的賭客繼續加碼，事實上，年底的成績單也如是呈現，很難讓人為了一絲微乎其微的風險預警，而放棄唾手可得的肥肉，去做那先知先覺的衛道人士。

　　若身處在一個成熟的市場，甚或是不成熟的市場，但只要有萬全的辦法，可以迅速見風使舵，那風險就不是風險，而是機會。然而，大陸金融市場並非這種市場！相較於10年前，大陸外匯管制的開放可說是一日千里，即使如此，一個由計劃經濟步入市場化的龐大個體，要想與國際接軌，在國際間有話語權，進一步放開的空間還是極大。穩步的開放與同步的監管是必要的，大陸正運行在這個軌道上，基本表現也可圈可點，但這不表示他不會隨時喊停，或隨時宣佈某些管制回到「手控」，當市場不聽指揮、趨勢控制不住時，那只熟悉的、無形的計劃經濟黑手，不時會來個回眸一笑、舊業重操。

　　拋開決策正確與否，當風險產生時，唯一要做的就是行動。審時度勢後，一旦將令下達、戰鼓一催，就只有排除萬難、爭分奪秒的完成避險、去險一途。一個在人民幣末升段開始建設的工廠，長期的項目融資為了考慮匯兌損益與利息支出，很自然的大舉動撥熟悉的美元與部分的歐元，2015年8月11日以後，人民幣走勢逆轉，基本是以貶兩步升一步，或是大貶後橫盤短暫時間再貶的態勢慘烈前行，工廠美元資本金結匯匯損的噩夢剛結束不久，本想建立好外幣負債部位，開始享受人民幣升值的好處時，人民幣貶值大軍又掩至。當外界還在觀望，或是發暈驚魂未定，甚至成為鴕鳥不忍面對之際，我們已開始調轉船頭，對內想方設法的張羅人民幣資金，對外則開誠佈公的與地方外匯管理局溝通我們即將展開的行動，攤開我們的計畫，爭取大量、爭取時效，但也顧及與配合公部門的管制要求。接下來連續三個月（10月～12月），在公企與銀企的密切合作下，一口氣置換了1.2億美元，卸載了60%的風險，應該也寫下了揚州史無前例的記錄。文字敘述輕描淡寫，實際運作驚險刺激，三不五時到公部門溝通、請益，甚至煩求，過程中，甚至也被約談、做書面說明，被要求減量推遲。即使已殫精竭慮，心裡仍只有一個目標：在合規合法下，以最快的速度、最大的能量，把外幣負債置換為人民幣負債。

　　時入2016年，因為擋不住大量外匯流失，大陸外匯政策丕變，除了到期必須償還與支付的外匯外，幾乎關閉了外匯流出的水龍頭，讓還未及作業、或是張羅多時準備作業的企業，傻眼的求助無門。即便如此艱難，整個2016年我們仍陸續置換了近7,000萬美元的負債，工廠也在11月迎來首月盈利的喜訊，接著12月盈利擴大，全年度差一步就要交出一張獲利的成績單了！其中負債幣種明快的轉換，避免可能以人民幣億計的匯損，就是正確財務操作的明證。一個財務人的使命是什麼？守法、紀律、服從、專業、效率、執行力而已。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