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年往事

　　短短一頁的篇幅，那容得下三、四十年的思念與回憶！

　　小學畢業後，我先後唸成淵、建中、和臺大化工系（以真正第一志願成績考上），然後留學美國德州休士頓大學，獲化工碩士、博士學位（畢業時休大化工系排名全美第八）。自七歲入學，二十八歲始完成學業，求學過程相當順利。我不認為我比別人聰明到那裡去，但比別人用功則絕對是事實。從小學一年級，上黑板寫注音符號「ㄉ」，被代課的羅玉惠老師稱讚：「跟老師寫得一樣好」起，就注定一輩子有爭勝好強的心。由於我的個性作風，不知我底細的人，總以為我是什麼世家名人、大官高幹的後代。而我在小學時，自己便體會到，我的家庭不可能帶給我什麼，一切得靠自己努力才行。小學三年級連高城老師免費、甚至倒貼買參考書的課後輔導，讓我了解到，只要我肯犧牲玩樂、只要我比別人用功，我一定可以勝過人家，對我影響深遠。

　　初中負笈台北雙連求學，每日來回三小時車程，不以為苦，而得以眼界大開。小學同學的家長，不是種田、就是打礦，我父親也不例外。到台北求學後，始知天外有天，人外有人，於是改變小學作文「我的志願」中的想法，立志要做一名工程師。而剛開始就讀初中時，家中經濟狀況不佳，每學期皆為張羅為數三、五百元之註冊費而苦惱。後來學校新規定，全學年第一名者可免註冊費，全家欣喜若狂。由於抽到補充兵，以成功嶺大專集訓及大學軍訓充抵，大學一畢業同時申請到獎學金，只帶著美金五百元就赴美國留學。到休士頓一趟旅程三十六小時，剛下飛機，第一次吃到速食店炸薯條，覺得是人間美味。完成學業後，先在原學校繼續做研究，後轉赴賓州費城一家化學公司任化學工程師，實現少時夢想。其後久而久之，寄人籬下之感油然而生，深覺美國再好，總非自己的家鄉，遂於旅美十一年半後毅然回國，任教於台大化工系。後經朋友力邀擔任民營之嘉惠電力公司副總經理一職，而仍在台大化工系兼課。

　　我與幼芬結婚已二十一載，認識也有三十二年之久，她是我初中同年的同學（以前民智未開，當然採男女分班）。除了我初中以前的生活她來不及參加外，以後每一天的日子裡都有她，但她並不是我的「初戀情人」。小學時，同學總喜歡把我和黃曉冬配成對，但我從小被母親「洗腦」，因她打算將來要靠我過生活，要我娶台灣媳婦，語言才能溝通，因此對外省女孩總是敬而遠之。後來唸大學時，曾和黃曉冬見過一次面，她簡直就和當紅的電影明星甄珍一樣漂亮，不覺對自己的家教深感遺憾。而我小學三年級起，便暗戀另外一位女同學（千萬不要問我：她是誰？），每日偷偷看她的一顰一笑。夠早熟吧！很高興能有此機會，披露這段不為人知的塵封心事。

　　朋友有一理論：太太比較「散」的話，容易生女兒；反之，則容易生兒子。此理論對我們家很適用。我們家有兩個女兒，都在美國德州休士頓出生。大女兒宜蓁，一百七十公分高，比我聰明，現就讀台大資訊工程系，是我們家電腦疑難雜症的靠山。小女兒宛蓁，比我還用功，剛通過推薦甄試上北一女中。

　　上次同學會後，生了一場病，警覺再不好好照顧身體不行。於是發憤圖「瘦」，體重共減了二十六公斤，腰圍減了十一吋，恢復二十五歲時的身材。現在每日晨跑兩、三公里，並已有跑六公里的實力，比年輕時的體能更好。下次見面，可別不認識了。小學一年級郭素珍老師的開學產假；二年級黃市老師的從未謀面，與代課林玉培老師的著我充當情書信差，和林致信老師在滑梯邊大樹下上課而未講完的「西遊記」故事；三年級連高城老師強調的「誠實、孝順」班訓（小時候想當然耳、長大後才知道實踐不易）；四年級何成賢老師的美術造詣，但他畫的國父畫像卻被調皮的同學說「畫得像豬」而盛怒；五年級連高城老師的生病，派我充當小老師上課；六年級林東城老師、呂幸老師的相親相愛、以校為家，和他們寶貝兒子的慘遭同學捉弄欺負。童年往事，猶歷歷在目，而轉眼間我們都比當年教我們的老師當時的年紀大上一截，回憶起來，總覺無比的溫馨。

　　本文寫於1999春，而收錄於1999年12月31日出版之「台北縣土城市清水國民學校第二十一屆校友（畢業於1966年）紙上同學會紀念文集」。依規定，每位同學只有一頁篇幅。近日，閱讀第134期「遠東人」中遠紡藍麗霞小姐大作「減重趣事」，心有戚戚焉。乃出示此文予董事長辦公室身材標準的女秘書們，輔以照片，原欲證明我個人半年減重二十幾公斤，為輕而易舉之事。未料，董事長文膽余欲弟秘書見文大喜，立刻致電「遠東人」編輯，強力代為邀約投稿，再加上董藹莉秘書及陳彩雲秘書亦在旁鼓舞，實盛情難卻。惟自覺此文太私人性（Too Personal），同學舊友茶餘飯後笑談可以，誠難登大雅之堂，更遑論「文以載道」，乃躊躇不敢決定。余秘書催促投稿再三，並告以個人於逆境中奮鬥的故事，對年輕人會有激勵作用。說也慚愧，年近半百，自取得博士學位後，轉換工作五次，雖然每次都是工作自己來找我，而至今尚無求職經驗，但開始體會到西諺所謂「滾石不生苔」的哲理。屈指一算，距離退休年紀僅剩十二年光陰可供努力，而自己於亞泥公司服務卻只剛屆滿一年，恨不得自己能早日投效遠東集團，當一隻會擇木而棲的良禽。余秘書很訝異我的記憶力，小學時代的陳年往事居然還能描繪得栩栩如生。而當我告知文中的每位小學老師──包括那位我小學一年級剛開學時，用台語教我們注音符號，而僅代課一個月的羅玉惠老師，都還保持連繫，更令其驚奇，覺得不可思議。今年六月，舉行小學畢業三十五週年的同學會，四個班級約一百六十位同學，有半數參加，我則送每位教過我的老師一張謝卡。其中給一年級的郭素珍老師，還附上我第一張獎狀的彩色影本；而給六年級的呂幸老師，則附上初中聯考的准考證和成績單影本。我亦曾為人師表，很能體會當老師收到學生的小小謝卡時，所帶給他們的安慰和喜悅。而友人得知我仍保留如前述獎狀、聯考准考證、成績單等「歷史文件」時，則戲稱：「你如不努力成為名人，實在太可惜了，因為你的紀念館中不愁沒有資料文物。」考慮再三，最後還是決定野人獻曝，投稿「遠東人」。不為了激勵人心，只希望能喚起大家那沉睡已久的回憶──抽空找找老同學、看看老老師，您會發現兒時回憶總是那麼甜美，而自己不知不覺也會年輕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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