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06月號 心動時刻
關於習慣
遠鼎公司 / 江皇儀
我不確定習慣養成究竟需要更長或更短的時間，但我可以確定，習慣的背後其實是源自於對人、事、時、地、物的想念，至少對我而言是如此。
每回外出用餐，對於副餐飲料，我總是自然而然地選擇紅茶，不作他想。養成喝紅茶的習慣約莫是二十年前的事了，當年因為某個機緣申請赴英國深造，還記得那是個悶熱的午後，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呆坐在後車座上，母親在一旁不斷對我重覆著大同電鍋的使用方法，而駕駛座上的父親則選擇沉默以對。臨行前的那一刻，不斷揮手道別的場景就跟每個留學生入海關時上演的腳本一様，沒有任何驚喜，只有肝腸寸斷。而我與紅茶的淵源應該就從搭上英國航空（British Airway）的那一刻開始。在喝下空姐倒給我的第一口熱紅茶後，說也奇妙，離家的惶恐與哽咽的情緒竟嘎然而止，在飛越太平洋上空的雲層中，我開始冷靜思考。
接下來的留學生活，紅茶就像毛細現象，慢慢滲透進我的生命，甚至是我的血液。在英國，紅茶的選擇就像Burberry當季的目錄一様，令人目不暇給。那裡常見的紅茶種類有伯爵（Earl Grey）、英國早餐茶（English Breakfast）、大吉嶺（Darjeeling）、阿薩姆（Assam）……等；就像英格蘭引人入勝的城市有倫敦（London）、伯明罕（Birmingham）、曼徹斯特（Manchester）、約克（York）、新堡（Newcastle）那様。通常我習慣選擇濃烈的「英國早餐茶」開啟研究生忙碌的一天，然後讓風味絕佳的「阿薩姆」陪我渡過眼皮沉重的午後，而優雅溫順的「大吉嶺」則伴我熬過無數個徹夜苦讀的夜晚。仔細想想，我喝紅茶並非想仿傚英國人那様地附庸風雅，而是愛上紅茶入口後帶來的安定感，或許說穿了，這種上癮的症狀，其實只是學理上的咖啡因中毒；也或許真正讓我著迷的是英格蘭那種悠閒緩慢的生活方式。我極其鍾愛「皇家伯爵」獨特的香氣，就像我最想念英國帶點冰涼又教人清醒的空氣；茶水的顏色有多深，我的想念就有多濃。每每拿起杯子的瞬間，時光彷彿自動回到當時的青春年少。原來，為自己倒滿一杯紅茶，便是我懷念英國的一種儀式。
認識我的朋友都知道，守時亦是我的個人特質之一，不管約會的對象是誰，地點是遠是近，我永遠準時赴約。這個經年累月的習慣，自我有記憶以來一直被執行著，求學時期如此，上班之後亦然。追溯自學生時代，我總是最早到教室自習，一邊背誦著英文單字，一邊欣賞快遲到的同學匆忙飛奔進教室的景象。入社會以後，儘管一直身處不必打卡的職級，但我依然習慣提早抵達辦公室，從容地吃著早餐及閱讀電子郵件，然後再給自己訂立一天的to do list。學醫的堂哥曾不只一次質疑，我的心臟裡可能植有一個比鬧鐘更精準的提醒裝置，不管隔天的行程或任務有多早，我總能準時抵達且一分不差。朋友問我：「這麼嚴謹地過生活不累嗎？偶爾遲到一下會更人性化。」我總是堅定不移地回答：「其實守時就像是我專屬的個人保護網，讓我可以從容地面對生活、工作、人群、變化，甚至是陰晴不定的自己。」
開始健走這習慣，是始於兩年前的那場情緒風暴。工作不適應加上精神壓力過大，讓我也趕上了文明世界的另一種流行──憂鬱症。原本就不胖的我，體重突然間掉了五公斤，半夜二點不到就自動驚醒，對生活的茫然感及倦怠感與日俱增，想哭的情緒一觸即發，然後身心科的醫師宣告我正處於憂鬱症前期，必須短期服藥和規律運動。從小，除了數理細胞嚴重欠缺外，運動也是我極不熟悉的領域，舉凡游泳、球類運動到騎單車，我一樣都不會。最後選擇健走，完全是因為它不需要任何技巧或天分，只要趨身向前行走便是了。
剛開始健走時，心急的我總是不停偷看手錶，迫不及待三十分鐘快點到來。後來，我漸漸忘卻時間的存在，慢慢學會讓自己放空，在雙腳行走的同時，也讓自己的思緒四處去旅行。現在每天三十分鐘的健走，竟成為我一天之中最期待的時光，因為那是我和靈魂的出走，所有的煩惱、挫折、焦慮、困惑與矛盾一一懸浮在空中，而我只是冷眼旁觀地看著，就像看著被風吹起的灰塵，揚起又落下，卻不讓自己沾染一點塵埃。生命裡的挫敗與難題從來不曾停止，但健走讓我更明白，只要內心的城堡夠堅固，哪怕外面風雨再大，屬於自己的核心價值就永遠不會被摧毀。只要不停地移動腳步，總有一天會到達那個想去的地方。
我想，在未來的漫漫歲月裡，我還是會準時抵達與友人相約的咖啡館，天經地義地點上一杯熱紅茶；我也依舊會每天按時外出健走，聽聽自己的心跳和盤點腦中的計劃與夢想。這是我的習慣，也是我的人生精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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